“不光彩”的毕业证
从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出来的刘刚,回到家越想越觉得羞辱:“辛辛苦苦考上大学,竟然遇到这种事,别人知道会怎么看我?这比坐牢更可怕。”
他回忆细节,询问母亲相关事宜。2016年1月8日,刘刚来到河南省教育厅纪检委反映问题,工作人员听完后,向洛阳师范学院纪委写信,要求调查处理此事。1月9日,刘刚拿着信回到洛阳师范学院,要求陈贯安道歉并赔偿相关损失。
第二天,刘刚接到来自外国语学院的电话:“经过学院考虑,你的要求不合理。”
随后,刘刚接到母亲的电话。余红在电话中哭着说:“陈贯安说你儿子要再去学校,就让派出所抓走他。你快回来吧,别被人打死了!”
刘刚出了一身冷汗。他告诉记者,去教育局之前,他曾给陈贯安打过电话,对方说“没有想到对你造成那么大伤害”,先是表示愿意赔偿八千元,后又说以个人帮助的名义给两千,学校补助四千,后面还会有助学金等。因为不知道家里到底花了多少,刘刚没有答应,也没有按要求将银行卡发给他。
得知陈贯安威胁母亲,刘刚一气之下,将事情曝光到微博上,随后被一些大V转发,阅读量达到数万。
这一年的三月和五月,袁彩红带着陈贯安等几位老师,带着慰问金来到刘刚家中,表示可以让他通过自学,参加考试毕业,被刘刚拒绝了。
2016年11月初,刘刚接到了袁彩红的电话,让他找个时间聊一聊这个事情。11月10日,党委副书记王万鹏、外国语学院党委书记袁彩红将刘刚约到了洛阳的一个饭店。
根据刘刚提供的录音,王万鹏表示陈贯安在对刘刚进医院的事情上,“工作方法上存在问题”,并且“没有给学院书记、学校和院长汇报”,并承诺支持他起诉医院和陈贯安,“作为校方,只能把陈贯安免了,副书记免掉,把陈贯安调离外国语学院”。
2017年7月,刘刚收到一封快递,里面是洛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的毕业证和学位证。
刘刚表示,在2017年的5月,他接到袁彩红的电话,对方表示“校长让我们把你的学业安排好”,然后让他单独坐在教室里,连同答案和试卷一起发给他,让他一边抄,一边听旁边一位老师讲解。
在2017年9月25日该校党委副书记王万鹏与刘刚的对话录音显示,陈贯安被调到了政法学院任职,“给他一段时间,考验考验,看看咋样”。
说不清的“精神病”
2018年10月10日,在洛阳市洛龙区法院法庭的举证环节,洛阳师范学院和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,将陈述重点放在了刘刚的“行为异常”上。洛阳师范学院代理人表示,学校不存在强制其进入精神病医院行为,是其母亲主动联系的医院,而刘刚多次违反纪律、在微博诋毁学校老师,影响到他人的生活。
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代理人则表示,刘刚入院和治疗是由监护人亲自送诊,并办理相关手续的。医院不存在伤害刘刚的行为,在对刘刚治疗一个疗程后,其情况有所好转。判断医疗损害应是过错原则,如果不能取证医院有过错,属于原告取证不能。
刘刚到底有没有病?
根据洛阳市精神卫生中心的7月20日入院记录来看,除了“病前性格孤僻”,其他项均显示正常。
对比7月22日和8月19日该院的脑电地形图报告,前者显示“未见异常”,后者则得出“脑地形图异常”的结论。
河南轨道律师事务所律师常伯阳告诉记者,医院的行为属于人身侵权,进一步说就是医疗活动中的侵权。
“刘刚受到的伤害,是否与医院治疗有因果关系,是判断医院是否有过错的基础。二审说这属于专业范畴,应该有个鉴定看医院有没有过错。我们认为,有时候不需要技术型鉴定。比如要对人进行这种强制治疗,根据《精神卫生法》30条规定,要看他之前有没有伤害别人,要看有没有证据证明他存在自残行为,这些普通人都可以判断,所以医院违背了《精神卫生法》。另外,还可以看其有没有按诊疗规范,确定患者是否有病再入院,现在医院提供的检查报告是刘刚入院几天后才出来的,显然存在过错。”常伯阳说。
2016年10月13日,刘刚主动去河南科技大学第五附属医院接受检查,该院的脑电地形图报告最下方,医生得出刘刚“不是精神病”的结论。
“开证明才能上学”的说法对吗
那么,认为学生行为异常,学校是否有权令其休学或进医院?
“‘开证明才能上学’的说法本身是违法的。”常伯阳表示,根据《精神卫生法》,对公民不得因有精神障碍、心理障碍剥夺其受教育权,应该给他适当的机会接受教育。
“刘刚是成年人,他的意识、思维都是正常的。可能因为成长环境等因素,行为方式可能大家不一样。首先应该尊重其个人。如果他不同意,即使他母亲在场,也不应该对其采取强制措施。”常伯阳认为,如果老师发现学生行为怪异,应该首先和学生沟通,劝导其做心理咨询;如果确实不愿意,可以求助家长协同沟通,但首先应该尊重成年人的个人意愿。
“这孩子是有些内向。”余红告诉记者,孩子父亲常年在外未归,她早年做些小生意,后来身体不好没做什么了。刘刚还有个在上学的妹妹,家里没有其他收入来源。所以刘刚高中毕业后虽然考上了大专,还是去辅导机构工作挣钱了。
“我上学时成绩很好,一直想当老师,上班五年后还想。进洛阳师院时,因为我是补录的,去上课时开学已经快一个月了,我没有教材,今天和这个同学合用一本,明天和另外的同学合用一本,完全和想象的大学不一样。”刘刚说。
刘刚最初的三个室友,一个换了电话,一个听说问刘刚的事,挂断了电话。还有一个告诉记者,刘刚喜欢独来独往,没有和室友一起吃过饭,一般晚上才回宿舍。他们偶尔聊聊生活上的事,没有闹过矛盾。说到当初搬离宿舍,这位学生表示,听刘刚说是因为受不了新建宿舍的甲醛味道。
该校文学院学生文东是刘刚为数不多的朋友。他告诉记者,刘刚朋友不多,和室友关系一般。因为觉得刘刚的经历比较传奇,喜欢听他讲一些事情,偶尔也会抱怨一下辅导员对他不公平,但是具体事情因时隔太长,也记不清了。
2018年10月10日上午的庭审,以超时宣告休庭,双方尚未进入答辩阶段。
10日下午五点半到六点期间,记者分别拨通了徐民从、陈贯安、袁彩红的电话。
徐民从表示,刘刚“杜撰事实”,更多事情不愿接受采访,要由法律渠道解决。陈贯安说:“这个事你们不要再找我了,找学校党委宣传部吧,我现在不能随便接受媒体采访。”袁彩红表示在开车,给了一位姓陈的副书记电话,拨打后无人接听。